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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體里的人造星星

我身體里的人造星星

豆瓣8.4分,2019年歐美年度好書,令女性落淚、男性自省的重磅力作:“女性的身體是一個戰場,這本書就是灼人的證據!”進口特種紙平裝雙封,精美且便于攜帶。

出版社: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時間:2021-10-01
開本: 16開 頁數: 312
讀者評分:5分3條評論
本類榜單:文學銷量榜
中 圖 價:¥42.9(7.4折) 定價  ¥58.0 登錄后可看到會員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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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體里的人造星星 版權信息

  • ISBN:9787559840615
  • 條形碼:9787559840615 ; 978-7-5598-4061-5
  • 裝幀:簡裝本
  • 冊數:暫無
  • 重量:暫無
  • 所屬分類:>

我身體里的人造星星 本書特色

★ 我們的身體當然是神圣的,但它們往往不只屬于我們
人可以患病,但不能成為疾病:一個超越病痛抵達藝術永恒的生命故事,一場重新定義自我、救贖自我的療愈之旅。無論是病痛還是心碎,我們都生活同一張皮囊下,知曉它的脆弱,體味它的真實,爭奪它的主權。
★ 頭發、血液、子宮、臉龐,愛與病痛構筑的女性生命星空;母職、藝術、創造、死亡,以書寫逃離監禁的一次身體越獄
格利森以自己從小患病的經歷出發,結合文學、藝術、歷史、社會發展中的女性身體呈現,以手術刀般的筆觸書寫身體在女性生命經驗中的意義,展示出性別與病痛對女性身體主權的定義、侵入和相互搶奪。
★ 介于文學隨筆與社會學之間的書寫,浪漫而嚴謹,溫柔且堅定,格利森展現出她身兼作家、說書人與詩人的神奇魅力
作為當下愛爾蘭*受歡迎的女性作家之一,希內德·格利森的作品融合了散文、詩歌、文藝批評與個人回憶錄等多種體裁,文字兼具理性思考和豐沛的情感。
★ 從身體病痛到戀愛結婚,從親友離世到生命誕生,從社會變遷到文藝新潮,從回望歷史到展望未來
通過這些文章,我們既可觀望到一位女性充滿苦難與幸福的豐富人生,也可透過社會觀察家的智慧之眼,剖析女性身體在文化與社會中遭受的誤解與傷害。
★ 2019年歐美年度好書,令女性落淚、男性自省的重磅力作:“女性的身體是一個戰場,這本書就是灼人的證據!”
2019年愛爾蘭圖書獎非虛構大獎;2019愛爾蘭年度暢銷書NO.1
《衛報》《觀察家報》《新政治家》《愛爾蘭時報》 年度好書
★ 進口特種紙平裝雙封,新銳設計師汐和擔綱裝幀設計,歐美文學博士傾心精譯
封面優雅而溫柔,細膩呈現遭受誤解與傷害的女性肉身。120*200細長開本,優美便攜,趣味盎然。

我身體里的人造星星 內容簡介

“我們打造出自己多重的身體,如俄羅斯套娃一般,
但我們應該保留哪一個獨屬于自己的版本?” 希內德·格利森在少女時代便罹患單關節炎,成年后又患上白血病,在病痛中度過了大部分青春歲月。為了尋求康復的希望,她曾到圣地盧爾德的圣泉中沐浴,卻遭遇了信仰的幻滅。
她開始轉向內心,探索自己的痛苦,接踵而至的是她人生中極大的喜悅——墜入愛河,成為母親。于是她又將目光轉向身體之外,開始鉆研歷史、藝術、文學以及音樂,開始書寫女性身體的親密體驗,從疾病中重生 在局限中尋找希望。
在個人經歷與社會、歷史、文化的交匯中,格利森如解剖身體般一一審視骨骼、頭發、血液、子宮之于女性的意義,探討深受愛爾蘭宗教傳統和父權思想影響下的當代女性,要如何在身體病痛、養育子女、身體自主、藝術創作之間尋求平衡。

我身體里的人造星星 目錄

藍色山丘與粉筆骨頭
頭 發
六萬英里的血
我們共同的朋友
十月懷胎的原子能屬性
全景式監獄:醫院視野
母職的月亮
縈繞心頭的憂愁女人
哪里疼?
(與麥吉爾疼痛指數有關的二十個故事)
傷口釋出自己的光
冒險敘事
關于身體主權的十二個故事
(獻給那十二個在某天離開的女人)
第二個媽媽
并非一封信:寫給我的女兒
(她得名于一位戰斗女王)
致 謝
展開全部

我身體里的人造星星 節選

十月懷胎的原子能屬性 凡是擁有健康的子宮并能供應優質卵子的女人,總想要個孩子,這已成了一條舉世公認的真理。我們知道這一點,我們女人。要求我們每個人必須生育或想要生育孩子的指令,甚至早于圣母馬利亞(在尚未交媾的情況下)奇跡般誕下耶穌基督的事件。生育和繁殖的沖動和所有其他自由意志的行為一樣任性,卻與許多別的關于完美女性的模板一起強加在女性身上。要瘦!要美!懷孕吧!整套概念都建立在“生物學決定命運”的基礎上,就好像女性做到極致就是當一個母親。但不是每個人都想成為母親。不是每個女人都有能夠受孕的子宮,或者方便得到精液。關于女性的身體是什么,應該怎樣,或者可以做什么的假設已經進步了,但是讓她們*終選擇做母親的期望卻一直存在。
有很多用來稱呼女人的詞語不堪入耳。這些術語在“女性誹謗”詞匯表中霸占了惡毒的一席之地。我們知道這些詞,它們有刺耳的輔音字母,它們是*受歡迎的侮辱性語匯。那些生殖器詞源意在提醒女性,她們對于男性的作用和價值。
無母性的(Unmaternal)。這個“無”字表明了它的怪異。但凡“無”什么,是指“什么”的反面,與之相悖:就是說這個“無”指不正常。還有一個詞是“無子”(childless)。選擇不生育的女性——盡管樂于這么做且沒有任何負擔——被塑造成沒人愛的孤僻者。只關心自己的惡婦人。羅爾德·達爾 筆下只想折磨孩子,而不愿生孩子的禿頂怪物。一個不像女人的女人。似乎表達關懷和仁慈的唯一方式,就是創造或教養另一個人類。在網絡搜索引擎中輸入任何一位女性名人的名字,“孩子”一詞都會出現在自動完成搜索選項中。女性應當撫育孩子的說法很早就有了;如果你自認是女性,就無法避免生命中的情感勞動 。洋娃娃——那些假嬰兒——是一項通行權,我擁有的每一個洋娃娃都被抱著巡視過,我給它們唱催眠曲,要求它們永遠緊閉的嘴巴保持安靜,給它們的塑料四肢洗澡,給它們穿衣服。其中一個娃娃接受了一次剪發的嘗試,剪后看起來就像是X-Ray Spex樂隊的主唱波莉·斯蒂林。當我身處一堆短靴、圍兜和倒過來就重新裝滿的假奶瓶中間,眼里一定閃現了母性。那不是一個像80年代家用錄影帶般在屏幕上模糊定格“就是那兒!”的特殊時刻。在時間線的某個點上,我肯定想過我會成為一個母親,主要是因為我喜歡這個想法,而不是因為我還不知道人們期待女性完成這一宿命。
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在我前后出生的是兩個很棒的兄弟,但是直到母親度過生育適齡期,我都一直渴望有個妹妹。我不停地懇求、乞求,說我會照顧她,希望母親考慮再生一個小孩。在我和我兄弟們的少年時代,只有我每天都被警告,不要回到家時帶來意外懷孕的消息。警告我那些生育孩子的人是如何毀掉了生活,前途如何渺茫,身體如何受到摧殘。
我們二十多歲時,大學畢業后,懷孕是我和我的所有朋友都*不想要的事情。嬰兒就像人間地獄。是夢想、工作和旅行的沉重障礙。當時有孩子的朋友們現在已經脫離了為人父母的辛苦。他們自由了。但在那時,孩子被認為是遙遠的土地,有一天我們可能會停靠在那里的碼頭上,沿著跳板走下去,直視母職的眼睛。那二十來年的青春,也用來揣摩身體,聆聽身體,徜徉在身體的循環中。不能懷孕的警告不斷,但沒有人談論我們的身體實際是如何工作的,好的生育窗口期和壞的生育窗口期,在沒有月經小程序和排卵棒的年代應該如何管理我們自己的生育潛能。關于排卵的所有概念是模糊的,我們自己的子宮對我們來說是神秘的。直到主動決定要一個孩子時,人們才低聲談論宮頸黏液。它是多么的關鍵,它那蛋清一樣的黏稠度。對懷孕而言相當于龍涎香。
我年輕時不想要孩子。與美國高速公路或遙遠時區的誘惑不同,它并沒有激發我的渴望;但我把這種感覺藏了起來,以后再說。當然,它就在我的余光里:一只起飛的鳥的那一抹顏色。即使經過精心準備,大多數婦女還是會有懷孕恐懼。數日的檢查和等待。我們的生理生活受數字的影響;二十八天的循環周期(這種情況比較罕見),等待兩周后尿在一根驗孕棒上。然后是人生的十字路口:如果這是我們想要的結果,那么就會興奮而緊張地等待十二周,再宣布這一消息。或是另一種情況,一場毫無計劃的危機,進行著可怕的計算:計算日期,匯總費用,以實現這件事與個人財務狀況之間的平衡;決定——在愛爾蘭歷史上一直延續到前不久——前往另一個保障生育方面的自主權利的國家。
正常來講,我們應當對自己的身體充滿信念。相信它會在我們準備好的時候也準備就緒。生活是一般現在時;是從薪資支票到經期的月歷循環。每個女人都認為她們能懷孕——直到她們發現自己不能為止。一次嘗試,然后三次,幾個月就過去了。朋友們談論噴鼻劑和自我注射,談論無數的體內檢查,談論嬰兒如何沒有心跳,談論回家吃藥。
一個女人生來就擁有她全部的卵子。我從未想過這一點,直到我的肺被一個血塊灌得咯咯作響,管子插入我的體內。我那時二十八歲。科學判定我處于二十至三十四歲的*佳生育窗口期中間。我想象自己在一個電子網格上,數學圖表上的一條小曲線,一個振幅。我認為自己有責任:我當時正在服用避孕藥,并以為還有幾年時間可以避免懷孕。然而在一個寒冷的星期天的早上六點,救護車來的時候天還黑著呢。我被診斷出患有血癌,有人告訴我第二天就要開始化療。任何事總是從星期一開始。工作周,新的開始,我的余生都將從周一開始。一切都將變得不一樣的**個完整的日子將是星期一。在這二十四小時的匆忙中,有一個想法反復出現(不是死亡,因為我不能允許自己去思考死亡)。我的卵子。我的卵子怎么辦?這些年來,我一直用人造雌激素和黃體酮轟擊的這些卵子。
當醫生們透露我可能會死時,時間既加速,又靜止,成為一種珍貴的商品。他們冷靜地告訴我,已經沒有時間冷凍卵子了,醫生稱之為“卵母細胞保存”。在我的身體里,惡性的淋巴細胞正在戮殺健康的卵母細胞。此時的愛爾蘭,還沒有條件保存卵子。
這個壞消息傳來時,我閃進到未來,想到我不會有孩子了。我不能想著正在顯形的癌癥恐怖,所以我想到了卵子。我試著計算了一下。我有多少,我用完了多少,那些年的月經,每月的月經到來時心中的解脫。我把它們想象成白色的,然后是紅色,然后是清澈的。它們是卵葉形的還是蛋形的還是橢圓形的?也許是后者。我的生育能力成為一個省略的開放式問題……
我會有孩子嗎?
……
我不孕了嗎?
……
我的人生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
……
和震驚、一包包血袋和吐出的血樣嘔吐物一塊兒的,還有另一種藥物。不是避孕藥,卻是它的一個變體,經常用于激素替代療法或治療其他婦科問題。如果不用藥,我本身就有凝血風險,所以顧問醫師給我開了炔諾酮。它近似于人體的天然黃體酮,可以抑制促性腺激素:卵泡刺激素和黃體化激素——所有這些激素都是女性身體孕育嬰兒所需要的。就像疾病一樣,妊娠也有自己的詞匯,用于命名那些你從來不知道,或不認為存在的詞匯所表達的東西。這種藥也可以用來——以我的案例為例——抑制排卵,以及治療子宮內膜上皮的變化(這讓我想起了一場花哨的化妝秀,把窗簾拉開,就會看到一個斑駁的子宮如今線條光滑、耀眼,像天鵝一樣)。我喝下這些藥丸,鎮壓我的卵巢,孩子就成了不可能的壯舉。將近一年時間沒有見血了,這讓人心神不寧。這一定是懷孕的滋味,我想,聽著醫院夜晚的聲音。惡心、不流血、改變人生的身體變化:它們既模仿懷孕,又與懷孕相反。在我體內有新的、不熟悉的細胞在生長,在繁殖,在分裂,但它們不是一個嬰兒。
六個月的化療和并發癥之后,醫生宣布病情好轉。一位婦科醫生測試了我的激素水平,并認為它與“絕經后的女人”的激素水平相當。我開車時,她的秘書打電話來。我靠邊停車,在高速公路的緊急停車地帶哭泣。從癌癥的困境中走出后,我又緊張地卷入了維持治療,采用三種不同的藥物。一是全反式維甲酸,它救了我的命,而且它只對我這種特定的白血病起作用。它極其昂貴,每次我回來復購一批新的,藥劑師都會輕輕嘆氣,同情地皺起眉毛。這些膠囊不起眼——不透明的紅色和黃色,是我經常碰到的信號燈的顏色——但它們的塑料外殼里含有大量昂貴的有毒物質。加上另外兩種藥物,我每天總共服用9粒,連續服用十五天,每三個月服用一個療程,連續服用兩年。我總共吃了1080粒全反式維甲酸膠囊。副作用不計其數。頭痛原先對我來說很少見,但現在由于“良性顱內壓增高”,頭痛的頻率常使我眼暈。我的皮膚總是很干燥,掉屑掉得像迷你暴風雪。還有一個更異常的副作用,是一種奇怪的視覺障礙。問題可能出在視網膜或角膜上,但我在數月之中,視野里只能見到模糊的影子。
兩年的全反式維甲酸治療和維持治療過去了(還有一種并發癥,與愛爾蘭當時嚴苛的生育法規有關),我被密切監測是否會舊病復發。生育的期望太難了,康復的時候想都不敢想。*渴望的還不是嬰兒,不像手術后渴望冰塊,或是生病幾天后渴望一頓大餐。由于服用過全反式維甲酸,所有專業醫生都建議我至少等六個月再嘗試懷孕。我等得更久。
我的身體狀態不佳,正在好轉,但基本仍處在醫學世界里。精神上,我權衡著已經發生的事情和它的意義。未來的道路將是漫長的,也無法知道持續的康復期*后會有什么樣的結果。就懷孕這件事而言,統計數據對我不利。有一件事是確定的:經歷過多年的手術和候診室、病房和拉上簾子的病床,我知道我不會嘗試試管嬰兒。我已經達到了侵入性手術的極限。我的身體需要休息。夠了,它低聲說。我丈夫對此沒有意見,我們決定自然地、緊張地嘗試。決定要一個孩子應該是相當快樂,相當有趣,但對我們來說,卻相當令人望而生畏。我充滿了恐懼,不想對自己失望,不想看到我的身體再次失敗。我把這些想法推開了。
我的生日是在夏天,是露納薩(Lúnasa)的前夜,這是一個古老的凱爾特節日,祈求秋天有個好收成。這一年早些時候有圣燭節 ,也就是圣布里吉德 節,這是與生育有關的節日。我三十二歲了,準備好迎接一切。母職這件事已經變成了另外的東西。成為一種我會考慮卻又試圖忽略的狀態。它的抽象性早已消失了,它徘徊在我的生命中。十一周后,驗孕棒上有一條淡淡的粉紅色線條。幻覺。后來又測了一次,更昂貴的一次,測試結果是用文字而不是紅線宣布的。對結果的等待占滿了整個房間。眼睛看向水槽,到浴缸,再到地板,看到任何可以看的東西。這種感覺不是愉快的期待或者說盼望。它很熟悉。和人在等待壞消息時所經歷的一樣。
然后“懷孕”一詞出現在了那個小方框里。
有這么多的不相信,不只是在那一刻,而是在*初幾周里。仿佛我成功完成了一個巨大騙局,欺騙了我的身體,讓它把我渴望的東西給我。我實施了一次搶劫,跳進一輛潛逃的汽車,將警報器和警笛的轟鳴聲留在身后。
我等著不好的事情發生。它總是在外圍,像藥物對我眼睛產生的副作用——旋轉的萬字符,我等著我的身體搞砸。我的骨頭和我的血液有它們的形態,它們做了本來不歸它們做的事。我說服自己,即使我的身體現在試圖做一件大多數女人都能輕松完成的事情,但我會失敗的。我不能讓自己相信它,也太害怕告訴任何人。
就在這個新的小人兒在我體內生長的時候,我母親正接受癌癥治療。她進行了化療和手術,在醫院進進出出。我很想告訴她,但不希望她擔心,也害怕這件事*終失敗會讓她失望。
現在這件事似乎要發生了,我當媽媽的沖動是堅定的,在*初的幾個星期里,我愿意做任何事情來保證這一點。賣掉我所有的東西,和魔鬼簽訂合約,捐獻一個器官。而且那時我知道,如果整件事在今天結束,或者下周結束,或者在我到三十九周之前結束,我也永遠不會失去這種沖動。不會回到不想要孩子的狀態。
第七周時,我的產科醫生堅持要進行一次早期掃描。開車去那里的路上,我一路哭泣。我們離醫院越近,我就越不想進去。這個微小的東西——一團細胞,驗孕棒上的一條粉紅色的線——它太小了,無法在盆腔超聲波上顯示出來,所以是經由陰道進行掃描,一根魔棒——他們用的是這個詞——插入我的子宮頸內。這就到了我該相信魔法,或者說是召喚神秘力量的時候。屏幕上顯示出模糊的層次和形狀,直到她微笑著叫我丈夫進來,我才發現我此前一直屏住呼吸。她指著某個非常微小的東西說那是你的孩子。我讓自己完全沉浸在這種感覺里。讓它把我填滿。這是徹底的快樂,在它自己的完整里頭。
有了好消息,我們的沖動是分享它,但我們太緊張了,不想去試探命運。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既想慢慢品味這種感覺,又希望每一周盡快過去,因為孩子會越來越強壯。身體檢查之后,恐懼就來了。生活即將偏離軌道,一切都將一去不復返。而且,你要如何對待這么小的生命?
掃描的那天,我進了一家醫院,我母親從另一家醫院出院了。剛過去的兩個月是無情的,好消息寥寥無幾。那是十一月下旬,她正躺在家里的床上。我們去拜訪,說有一份提前的圣誕禮物給她。我坐在床上,遞給她那個模糊的圖像,一個薄薄的方形的閃閃發亮的相紙。她盯著它,想弄明白它是啥。然后我們都笑了,流下淚水。她責備自己沒有猜到,但是她已經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了。到了圣誕節,將是十二個星期,我們可以開始告訴朋友們了。
幾個星期過去了,除了每天早上煩人的嘔吐之外,我沒有其他的惡心反應,除非我吃東西。疲倦的感覺就像有人用磚塊砸我的頭。我渴望甜食,烘焙布朗尼餅,一盤盤地做出來,一盤盤狼吞虎咽地吃下它們。*初的胎動像魚撞在魚缸壁上。我出現在電視上,一個朋友的媽媽輕描淡寫地說,連你的手指都看起來很胖。即使是陌生人也會對孕婦的身體發表意見:體型是龐大或纖細,懷的是男孩或女孩,乳房是否更下垂了,頭發是否更閃亮,是否“熠熠發光”——一種故作多情的狀態。每個人都關切地歪著頭說你小題大做了。那些你不愿與之共用勺子的人將手放在你的肚子上,意識不到這是一種侵擾行為。孕婦的身體不僅僅是它主人的領地。在孕育另一個生命的過程中,你變成了公共財產。全世界——醫生、友鄰、排隊購物的婦女——都覺得有權對此發表意見。
幾個月過去了,平安無事。定期的胎兒掃描檢查是為了監控情況的發展,但沒有什么可報告的。一位超聲波醫生在二十一周時不小心泄露了孩子的性別,但我已經知道那是個男孩。我的身體,盡管我已經學會了不依賴它,它做了一切應該做的事情,直到*后。在預約的剖宮產日期的前三周,我去看醫生,回家的路上,我穿過停車場,一股強烈的疼痛潛入我的下背部。我沒有躺下,而是開車去百安居公司,一鼓作氣買了些架子和油漆。疼痛揮之不去,帶來一連串的余震。我的脊椎持續隆隆作響,我提醒自己,這個男孩的預產期還要等二十天。那天晚上,我丈夫逗我笑,這事就發生了。羊水噴涌而出,我在樓梯上留下一條羊水的小徑。我們知道他已經快來了,沖進夜幕,忘記了應該帶去醫院的包。
從開懷大笑導致的羊水事故到出生,整個事情經過不到三個小時,他就來了。我往下看過去,當他從我新月一樣的肚皮下面出現時,他的哭聲是我聽過的*真切的聲音。一個獨特的音符,一首我們之間的歌。驚喜勝過感恩,感恩勝過解脫。在我兒子降生后的幾個小時里,我吐出了所有麻醉藥,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個小小的男孩。他囟門 上的脈搏,他完美的四肢的粉紅色。他的雙手蜷曲得像個秘密。每個母親都這樣,一直如此。沐浴在新鮮感中,這種前所未有的感受。對他,對黎明,對如今成為某人母親的感覺。藥物把我從惡心拉回到筋疲力盡的狀態,但我的眼睛不肯閉上,一分鐘也不想離開他。
在*初的日子里,有人來檢查他的髖部。往日的不安,對一切都好的等待,在他身上更持久。我意識到永遠都會是這樣了。我的骨盆——過度手術,太多鉆孔,刮了骨的——已完成了一次孕育。它堅持到了一年之后。我的兒子九個月大的時候——一個嬰兒在妊娠之中的時間長度,他爬著,抓著,多么好奇——我回到同一間浴室里,同一個小小的塑料窗戶上寫著同樣的黑色字體的告示。這是計劃之外的事。我沉浸在震驚之中,又感到萬分幸運。很難相信我的身體挽回了頹勢。在我讓它做了這么多事情之后,它回應了我。一個下午,我從震驚的淚水,到幸福,再到曾經熟悉的恐懼。兩年內會有兩個寶寶。請保持住,請你平安無恙。我說。 不會有兩個相同的嬰兒。妊娠也是如此。我只大了一歲,但產科醫生建議我做一項頸褶厚度檢查,為此還要做另一項檢查。十五周后,我躺在一張檢查臺上,一個男人把一根巨大的針扎進我的肚皮。這一操作有1%的概率造成流產。感覺就像恐怖片的場景,透過指縫,我看著自己,假裝與之無關地從上面俯瞰這一場景。檢查結果需要等待兩個星期。整整兩周我們都很焦慮,就連我兒子的一歲生日派對也如此。我微笑著把蛋糕分給大家。一通電話終于證實一切都很好,因為這涉及染色體,我問起孩子的性別。聽筒那邊傳來紙的沙沙聲,手機夾在下巴和肩膀之間的聲音。是個女孩。懷孕完全就像一個奇跡。我對嬰兒的性別從來沒有偏愛。兩個男孩也可以。但她會是個女孩。一個女孩。我們的女兒。
一切照著我初次懷孕時那樣進行,直到我的骨盆和脊椎骨開始疼痛。她在我身體里安頓下來,霸占在我的那些骨頭當中。將近二十年之后,我重新熟悉了拐杖,在婦產醫院里來回走動,接受理療。理療師很同情我,但必須用力按壓以驅散我髖部碎裂的外殼周圍隆起的疙瘩。我配合著,就像醫院里女人們常做的那樣沉默地哭泣,而她在我的肌肉組織上使勁,留下了暗青而憤怒的瘀傷,多少天都不散去。
懷孕時,身體是一個由軟骨、肌腱和數層子宮組成的器皿。軀體(這是一個更具宗教意味的詞匯),子宮的主體,承載著它脆弱的貨物,一艘穿越陌生海峽的輪船。皮膚上的鹽,靜脈里的生理鹽水。這次懷孕變得像溺水。我的肺部是破帆,拒絕鼓滿空氣。它們坍落下來,而拒絕鼓起。醫生們得出結論,問題可能出在早期化療引起的心臟損傷,但經過檢查后——更多的導線、電子屏幕和測量后——卻沒有得出確鑿的結論。這次懷孕的唯一證據就是我丈夫每周給我長大的肚子拍的照片。欣欣向榮的隆起與我崩解的髖部互相不對付。我如今真要回想起這次懷孕,沒有哪一刻是沒有痛苦、沒有劇烈的生理反應的。我無時無刻不渴望橙子和柑橘,胃里無時無刻不在灼燒,在我奮力入睡時必須用關節狠狠夾住枕頭。那些懷孕的日子需要忍受而不是享受。我從來沒有像當時這樣在意日歷,在意日子的流逝,在意鐘表的運行。
陣痛始于一個星期天,當它持續不斷時,我們開車去了醫院。“你沒有臨盆。”他們說。我懷上兒子的時候也經歷過宮縮,我的判斷與他們不同。我很快又回到了通常為自己的身體情況進行申述的旋轉木馬上。*終入院后,我和另外五個女人躺在一個房間里。其中有一個年輕的女人,也許是十八九歲,渾身上下那么瘦,她的肚子就像一個不成比例的大鍋。一個年紀大點的、有不止一個孩子的婦女;一個不停打電話的年輕的拉脫維亞女人,她對著電話喋喋不休,像是用單一語調說著獨白,跟紐約出租車司機全程通過藍牙與地球另一邊的人通話差不多。
從白天等到晚上,我在床上打滾,像抓救生筏一樣抓著床單。我丈夫叫來一位護士,她又堅持說 :“你沒有臨盆。”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想著:你的臉長什么樣子?
我還沒出生,安慰我吧。
一句路易斯·麥克尼斯 的詩句浮現于我的腦海中。我在宮縮間隙和女兒說話:我在這里。你很快就要到了。我等不及要見你了。
后來,在黑暗中,六臺監控儀器發出嘟嘟聲,相互應答。一個女人被推走了,她號啕大哭,我知道我將無法入睡了。臨近午夜,陣痛加劇。唯一解脫的辦法就是在走廊里貼著墻壁走動。醫院很寂寞。盡管熙攘忙碌,卻不難感覺到孤單。夜晚情況更糟,白天的門診都關門了,所有的訪客都走了。我走動的時候,不會有人從我身旁經過,陪伴我的是呼喊聲和呻吟聲,顯示器的咔嗒聲和輸液的滴水聲,簾子后面閃爍的手機屏幕發出的光。
“你還好嗎?”
一個年輕的護士注意到我正在同一條路線上重復循環,快把走廊的路都踏破了。我的產科醫生在二百五十英里之外,已經電話通知過她,她將徹夜趕回。預產期還有一個月。我的女兒即將離開我的身體了。我的骨頭已經受夠了,我想知道是否它們私下談判過。你能早點走嗎?老這樣不行。如今的我了解我的女兒,她善良、富有同情心,愿意接受任何事情,她會禮貌地同意的。或許甚至是微笑著,然后磨煉自己,開始向世界邁進。
一名護士給她注射了類固醇,以促進她的肺部生長。我打電話給正在睡覺的丈夫讓他回醫院。后來,在手術室外的一輛推車上,我再次打電話給他,懷疑他又睡著了(事實證明確實如此)。請快點來。她比計劃提前了四周。如果哪里出了問題,我不想獨自面對。
脊髓麻醉,病號服,醫生在我的腳頭工作,在手術床尾柵欄的另一側。在這里,*可靠的感覺是聽覺。我的半邊身體已經處于麻木狀態,腰部以下毫無知覺。除了屏幕和蜂擁的醫護人員,我什么也看不見,于是我便聆聽,好像等待黎明時分的鳥兒。努力聽她的**聲叫喊,那聲音將宣告她到來,她安然無虞。剖宮產嬰兒的特點是,你會先聽到他們的聲音,然后才能看到他們。一雙手重重地壓在我的肚子上,一種翻滾的感覺。擠壓,牽拉,然后她被舉起來,舉入這個世界。她對著手術室的空氣哭泣。她的臉色讓人擔心,兩名護士把她帶到房間的另一邊。他們忙碌地弄著氧氣罩和導管,在感覺過了好久好久才把她帶回來。他們只允許我抱她不到一分鐘,然后就把她帶走了。帶到樓上那新生兒病房里的塑料箱海洋里去。我獨自度過了她在這個世界上的**個夜晚。一名護士拍了一張照片并把它帶到我的床邊,由于我打了麻醉,我在哭泣和嘔吐之間切換。我一次只能打盹幾分鐘,做著瘋狂的、迷幻的夢。后來,我丈夫用輪椅推我進電梯,我腿上放了一個應急塑料碗以防兇猛的嘔吐。在燈光下,她的顏色變了。她閉著眼睛,像是在努力地集中注意力思考什么事情。
微嵌合體發生在妊娠過程當中,來自胎兒的細胞穿過胎盤,與母親的細胞結合。嬰兒會在母體內留下一道痕跡,一串細胞的飛機云。它們永遠留在我們體內,深深鉆入骨髓。當我知道我的身體里將永遠帶著我的孩子的一部分,我很感動。我也知道我再不會做這件事了。我的身體已經完成了使命。腹部和子宮縫合起來,就像一本書的裝訂。很快就會出現一條新的縫合線。關節受到重創,必須設法修理。我的身體距離我像她那樣原始的嬰兒狀態越來越遠了。它耗盡精力,式微衰敗,卻給了我這些孩子。每當設想未來幾個月與骨科醫生談判的艱難的情景,我就會看她的臉。她脖子上微微起伏的脈搏和柔軟的眼瞼縫,緊緊地把世界擋在外面。

我身體里的人造星星 作者簡介

◎ 作者介紹
希內德·格利森(Sinéad Gleeson)
愛爾蘭著名女性作家、記者。曾在《格蘭塔》等知名刊物發表作品,此前還主編過兩部愛爾蘭女性作家的短篇小說集,均被評為愛爾蘭圖書獎最佳年度出版圖書。
盧一欣|譯者
南京大學英美文學博士、上海大學外國語學院英語系講師。譯者,詩歌、小說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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